「荒城之月」歌聲猶然在耳邊迴蕩
上學的隊伍正要走進校門口，右邊有駐軍衛兵站崗。班頭大聲喊叫：
「向右看！」……「禮畢！」
走進校門便是神社前，
「立定！」……「最敬禮！」深深一鞠躬！又喊：
「向後轉！」……「敬禮！」
衛兵隊部值日官起身答禮，隊伍才往教室方向走去。
大東亞戰爭（太平洋戰爭）爆發前幾個月，日本軍隊進駐本島各所學校，鹽水東國民學校也不例外。我們每天上學、放學總是要在校門口，不厭其煩的玩這種行禮如儀的「遊戲」。
校方為了連絡彼此感情，表達勞軍熱忱，除了發動全校師生到郊外採集牧草供給軍馬飼用外，也聯合鹽水街官方機關及人民團體，舉辦一次盛大的勞軍同樂會。
三年級以上正副班長被派擔任招待並且陪伴部隊觀賞。
同樂會進行中，忽然看見三姊出現在舞台上，叫我大吃一驚！聽說是她服務的商工銀行推荐她來參加的。她唱了兩首流行歌曲，記得是「荒城之月」和「何日君再來」。三姊歌聲優雅柔美，如春風悠揚、如清水暢流，自然地觸動了觀眾心弦，贏得滿堂掌聲叫好！
當天下午，我和同學一起在整理教室。一位軍官站在走廊，很有禮貌的跟我們打招呼：
「你們好！讓我彈一下風琴好嗎？」
我們點點頭，他坐下來開始彈琴。彈奏的曲子居然是「荒城之月」。他突然放下手，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：
「同樂會上獨唱的那位姑娘好棒喔！……。」
哇！原來他被三姊的歌聲電到了！？
「她是我姊姊……。」
不該說的話竟然從我嘴巴脫口而出，想剎車也來不及了。
「哦！是你姊姊呀？好極了！等我凱旋歸來，我要她做我的新娘 子喔！」他用堅定的口吻這麼說。
晴天霹靂！頓時為了自己的大嘴巴懊悔不已。害我三天三夜，食不知味，睡不安穩，深怕會為三姊招來麻煩。
秋末深夜，嘉南平原有濃濃涼意，幾乎可以聞到初冬即將來臨的氣息了。睡夢中的街民覺得好像有人躡手躡腳要從身旁走過去？
好奇的探頭看看屋外，原來是駐軍趁夜深人靜，正在向著不可知的目的地行軍。
壯士一去不復返，莫問何日君再來……，
街民倚門靠窗，默默地目送著他們，內心有說不出來的感傷！
這年（一九四一年）的十二月八日，日本偷襲美國珍珠港，向美英等國宣戰。
次年二月底，校長在朝會上報告：
「那支衝破柔佛水道火海，攻陷新加坡的皇軍，就是曾經駐紮本校的XX部隊。他們付出了巨大犧牲，贏得了偉大勝利。讓我們為忠勇無雙的將士們默禱吧！」
默禱中，腦海裡浮現了那位思慕三姊的青年軍官雄姿。「荒城之月」歌聲猶然在耳邊迴蕩，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啦？
三姊近照
〔附記〕
2012年9月中旬，三姊從美國奧克拉荷馬州Edmond來信說：「我把你寄來的《回憶錄》原稿閱讀了好幾遍，勾起我想起了七十年前的往事。」她說：「那位青年軍官看來確實是一位挺拔俊秀的軍人。勞軍同樂會過後數日，有一天，我從銀行下班回家途中，那位青年軍官從我背後趕過來，把我叫住說：『請你再唱首歌給我聽聽好不好？』 我想他不該那麼唐突的請求我，我保持緘默，不予回應。看我這樣子，他馬上爽快地改口說：『不行嗎？真對不起喔！』說罷，立即轉頭走回對面的公共浴室裡去了。」
留言列表
